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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生书城 -> 玄幻魔法 -> 大嫡当前正文 一、风雪离人夜
- 承平三年，帝都下了一场十年罕见的大雪。
这场大雪在史书上的记载是“明君盛世、祥瑞天知”。因这一场大雪，全国各地收上的粮税比从前多了三分之一。即位的新帝在史官的刀笔下得到了很高的评价“圣上新即，万事皆有所备。三年冬，着六部于三十州郡派‘暖银’。三十州郡，少有庶民经冻饿。而帝都内，流民几经于绝。”
可是在繁华的帝都边郊，那些大雪覆盖的阴暗角落，死亡的威胁正在笼罩。
帝都的郊外，一间无名小庙隐身在一片稀稀落落的树林里。一大堆枯枝和雪坠进小庙的屋顶，露出些张牙舞爪的枝丫。黑色的碎瓦散落在雪地里，偶尔露出的一块飞檐让人还能确定这小庙的位置。
一道黑色的人影在雪地里踉踉跄跄前行，一点一点挪动到小庙的门前，消失不见了。
“馨姐，我抢到吃的了！”
这小庙里头的场景已然十分破败地上到处是断瓦残片，左边一多半早已被从屋顶洞口落进来的雪花覆盖。而右边一尊石佛像被推倒在地，左边露出一角极破烂的棉絮。那人影扑到棉絮上，轻轻把棉絮揭开，原来棉絮下还盖着一个女人。
来人把女人抱在怀里，伸手将怀中一块用体温半化开的东西送到女人嘴边“馨姐，你快吃。熬过这个冬天，咱们就有救了。”
女人的嘴唇微微张了张，她的脸庞显得很“胖”，其实却是多日未进食所引起的浮肿。女人挣扎着伸出一只枯瘦如柴的手握住了来人的手腕，她竟然在阻止来人的举动。
“小凡……吃……活下去……”仿佛是濒死前爆发出一股力量，她突然狠狠地张口咬在了小凡的手腕上。小凡同样枯瘦的手腕立刻多出了一个渗血的印记。只是她到底没有了力气，慢慢松口后，她紧紧握住了小凡的手，似乎还有什么话，一定要告诉他不可。
然而，女人最终在小凡低低的哭声中，再也不动了。
吕沉馨从空中看着自己的身体，那具躯体里，再也找不到任何一点关于曾经朱门吕家的痕迹。
开平三十五年，那个用血染红的年关前，朝代最后的血光之灾爆发了。帝王驾崩之前留给金乌神卫最后一道秘令，而后，开国元勋最后的存果张、罗、尹三家便以谋逆大罪诛五族。三家五族，牵扯了大半个京城。吕家被抄家那日，她监督着丫鬟赶第二个姐姐的嫁衣，说笑打闹，还差人去厨房换一碗银耳羹来。直到吕家朱门叫金乌卫砸的稀烂时，她才晓得好年光全都过完了。
恍恍惚惚进了大牢，恍恍惚惚见得人去人走，吕家十五岁往上者，都叫拉出去砍了。她挨着及笄的边，挨到新帝下了大赦，发卖成官奴。过不得两月，她由人口贩子带在各家娼馆遛，像一条狗一样过了几年。小凡带她走时，她晓得自己活不了多久了，昏昏沉沉，却想清楚了从前的点点滴滴。
帝王心术自不可抗，但朱门吕家避祸之举也并不高明。开国元勋并肩六王、十二公侯，在开平二十八年，一次去了三分之一；吕家不是未曾窥得了风声，却又舍不下富贵，走了条声色犬马以娱惑君的路子，却也真真将吕氏惑成了扶不上墙的烂泥——山雨倾颓之时，吕氏一门竟无一人堪为梁柱；砧板之鱼，临死或还知猛力一挣；吕氏泡在美酒里泡软了骨头，就如醉鹅般任人宰割。
吕沉馨是嫡出女儿，吕家主母却是填房，倒不知是善念恶念，对几个子女哪怕庶子庶女都娇养的很。吕沉馨被发卖出去时才知道，她对现世真是一窍不通，俗务一概不会，往常最在意的容貌，离了胭脂水粉的妆点，七分容色也只得五分。那恶魇似的两年里，她竟撑着不肯死。那个秘密是她用半条命换来的，小凡救走她之后，她原想凭着这个秘密在帝都掀开一角风暴，却还是胜不过天意；一场暴雪，夺走了她仅剩的生命。虽然她将秘密告诉了小凡，但之后如何，她终究再也不得见。
吕沉馨留恋地看了看紧握着拳头在抽泣的小凡，她很想告诉他，如果来生有缘，自己定会早早在人群中找到他，早早对他说一声，小凡，多谢你。
“愿为五陵轻薄儿，生在贞观开元时；斗鸡走犬过一生，天地安危两不知。”这是她总角时念过的诗书，那时她极喜欢这首诗，想着今后的岁月静好，富贵悠闲，当真是太年少。
其实，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啊！
过往十八年中一幕幕往事像轻烟一般从吕沉馨眼前划过，她看到自己从何处来，看到吕家曾经的华美优蘼，那时尚垂髫，有游方的高僧给吕家看相，她攒了个甜糕倚着门，乳娘也不来抱她。高僧点遍吕家众人起落纷繁，最后点着她说“此女乃五福俱全之相，若能避劫，当福众人。”
可那永远都不可能了。
吕沉馨最后的意识开始消散了，意外地，她却觉出身后一阵如阳般的和煦，暖融融地渗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