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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生书城 -> 玄幻魔法 -> 美人有所思

正文 第56章 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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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应过来“方什么清的妻子”这几个字的含义之后, 甄珠愣了一下,然后脑子转一圈, 也完全想不出方朝清的妻子怎么会找上门。

    想不出便不想, 她对萍儿道:“请她进来吧。”

    很快,甄珠便见到了崔珍娘。

    萍儿说她是坐着马车, 由丫鬟仆『妇』陪着来的,进来时, 却只有崔珍娘一个。

    她穿着得体的衣裳,脸上抹了淡淡的脂粉,行为举止无一处不是大家闺秀的楷模,只看打扮举止,几乎可以说赏心悦目了。

    ——只是要忽略她那瘦削地过分的身材, 和丑陋到恐怖的脸。

    与初次见面时是在灯火绰绰的河岸边不同,这次是在明朗的白日,对方又没有再蒙着面纱,甄珠很清楚地看到对面女子的容貌。

    没有夜『色』的掩盖,没有面纱的遮拦, 猛然看到那张语与其说丑陋不如说畸形的脸, 甄珠也难免愣了一下。

    但是, 也只是愣了一下而已。

    相比起这个时代的绝大多数人,她的见识都更宽广, 见过的形形『色』『色』的人也更多, 无论什么长相、身材、癖好、肤『色』、『性』向, 现代多元『性』社会的包容『性』是远远强于古代的, 甄珠从小被教育不要以貌取人,留学欧洲后,所处的环境和圈层更是有着形形『色』『色』的怪人。

    天『性』也好,后天的教育和环境熏陶也好,甄珠能够冷静理智地以平常心看待任何与自己不同的人,不会随便置喙、评价和好奇他人。

    包容他人与自己的不同,不以异样的眼光审视他人,这也是甄珠的认知里,为人处世最基本的礼仪。

    所以,一瞬间的怔愣过之后,她的目光和神『色』很快又恢复了正常,不带一丝异样,没有恐惧,没有厌恶,没有好奇,更没有看似善良却最刺痛人心的怜悯和同情。

    她看着对方,就像看着一个普普通通的、正常的人。

    甄珠看着崔珍娘的时候,崔珍娘也在看着她。

    哪怕已经从崔大口中得知这个女子的许多信息,得知她有着无比的美貌,真正见到时,崔珍娘仍旧忍不住晃神了。

    眼前的女子穿着家常的衣衫,头发松松在后面扎成一束,浑身几乎毫无饰物,匀净白皙的面上更是未着脂粉,素面朝天地坦『荡』见人。

    在崔珍娘所受的教育中,这样的装束打扮,用来见客可以说是相当失礼的。

    然而,这个女子却完全不会给人这样的感觉。

    她大大的眼睛明亮动人,小巧的嘴唇柔软红润,纤秾合度的身子不胖不瘦,即便穿着简单的衣物,即便没有脂粉钗环装饰,也丝毫不让人觉得敷衍失礼。

    因为,长成这幅模样,冗余的装饰恐怕只会平白污了她的美丽吧。

    真是个美人啊,甚至比当年的京城第一美人林嫣更美。

    林嫣的美只在脸,这个女子,却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美。

    怪不得清郎喜欢她呢……

    崔珍娘紧紧盯着对方,然后便见那女子在看清她面容的一瞬间,如几乎所有人一样,『露』出愣怔的表情。

    可是,那愣怔只是一瞬即逝,对面女子的神情很快恢复了平静,然后用那种毫无异样的,仿佛她看得只是一个普通人的目光看着自己。

    被这样的目光看着,崔珍娘小小的眼珠呆了下。

    片刻后,她眨了眨眼,按着最标准最无懈可击的姿势,向甄珠行了福礼,瘦弱的身子弯下时,仿佛风一吹便会折断的干枯的苇草。

    她弯着腰,声音细弱,里面含着十分的歉疚和不安:“甄姑娘,很抱歉冒昧登门,我……是清郎、方朝清的妻子,我姓崔,小名珍娘。”

    看着那瘦削如骨的身子朝自己行礼,甄珠忙扶起她,让她坐下:“方夫人请坐。”又扬起笑,对那明显局促不安的女子道:“我叫甄珠。”

    看着她的笑容,崔珍娘又呆了一下。

    终于寒暄过后,两人分别坐下,甄珠便询问起对方来意。m4xs.com

    她询问的话声一落,便见对面的女人红了眼圈,裂成四瓣的嘴像脱了水的鱼,急促地一张一合,整个身子也都颤抖起来。

    甄珠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来,还未来得及做什么,便听“噗通”一声,对面的女子竟然朝她跪了下来!

    完全没有预料到对方会是这样的反应,又是第一次被人跪,甄珠顿时有些不知所措,愣了一下后,赶忙上前,想要扶崔珍娘起来。

    然而崔珍娘却推拒着不愿起身。

    “不、甄姑娘,您让我跪着吧,我、我……”她强忍着颤抖说着,眼里泪珠在打转,随即说出一句叫甄珠愣在当场的话;

    “我请您、请您帮帮我相公!”

    甄珠眼睛眨了眨,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后,瞬间蹙起眉头,问道:“方夫人,您的话什么意思?方老板怎么了?”说着又要拉崔珍娘起来。

    崔珍娘瘦弱的身子终究还是抵挡不住甄珠的力量,被拉了起来,强制按在椅子上。

    她颤抖着,一句一顿地说出了自己的来意:“几天前,相公的铺子来了几个客人……”

    从计都的属下造访悦心堂开始,崔珍娘将这几日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那些方朝清隐瞒着甄珠的事,比如所谓客人根本不是什么普通客人,而是权势滔天的计太师,又比如所谓贵人更不是什么普通贵人,而是一国太后。

    而在选择拒绝计都,拒绝太后的征召,隐瞒“风月庵主人”的身份之后,不出意料的,方朝清遭受了极大的压力。

    在绝对的权势压迫下,任凭他再怎么智计百出,想出再多拒绝的借口,似乎也不过多拖延几天罢了。

    “……相公已经被太师『逼』地没有办法了,悦心堂被计太师的手下守着,来往的客人都被吓唬走,官府三天两头上门刁难,相公这几天一直愁眉不展,我再也没有见过他笑了……”

    “……我怕、我怕相公再继续硬撑下去,太师会使出更多手段。听说那计太师以前是杀人不眨眼的强盗,敢违抗他的都被他杀死了,相公若还是、还是……”

    说着说着,崔珍娘便哀哀地哭泣起来。

    “甄姑娘,我知道,相公为您瞒着身份,定然是不愿为富贵折腰,可是……相公又何其无辜……”

    她抬头看着甄珠,盛满泪水的、小小的绿豆一样的眼睛里,毫不隐藏着心底的担忧和哀求,像被『逼』上末路一般,而甄珠就是她唯一的救赎。

    “甄姑娘,我求求您……”

    ……

    从崔珍娘一开口说出所谓为贵人画像的真相,甄珠便一直愣着没有开口。

    还未从方朝清竟然骗了自己的震惊中回神,便又听到他这几日的遭遇。

    面前的崔珍娘哀哀地诉说着,从眼神到肢体,无一处不在卑微地向她哀求着,哪怕那张脸再怎么畸形恐怖,但人的情绪是骗不了人的,面前这个貌丑到极点的女子,也不过是个为丈夫担忧不已的普通女人。

    甚至因为她那丑陋的容貌,才愈发显得她更加卑微和弱势。

    任何稍有怜悯之心的人被她这样祈求着,都难以拒绝她的请求。

    甄珠眨了眨眼,见对面的女子还在哭,叹了一口气,拿出一方干净的手帕,递到她暗黄枯瘦、被眼泪染地濡湿的手中。

    “方夫人,别哭了。”甄珠轻声道,眼神温柔,带着抚慰人心的微笑。

    “我答应您。”

    “这本来就是我该做的。”

    答应她,却不是因为她哭地多么可怜,姿态多么卑微,只是因为甄珠觉得这是自己应该做的。

    方朝清为了帮她而陷入困境,于情于理,她都不能在知道真相后,还若无其事地独善其身。

    她不喜欢麻烦,不喜欢复杂的局面,但真遇到了,也不会逃避。

    目的达成,崔珍娘很快便离开了。

    离开前,她请求甄珠不要将自己来过的事告诉方朝清。

    “……甄姑娘,相公让我不要把你的消息告诉别人,我也答应了他,可是……我实在忍不住了,才违背了他的意思……”

    “所以,虽然很冒昧,但还是请求您,不要让相公知道,是我告诉您的,相公知道了,会生我的气的,以后也不会再告诉我任何事了……”

    她瑟瑟发抖着,没有隐瞒自己是瞒着方朝清来找她的事,却又显然极为担心方朝清知道事实后的后果,所以哀哀地请求着,奢望甄珠能可怜她,答应她的请求。

    而甄珠自然是答应了的。

    “您放心,方夫人。是我自己发现的,与您无关。您不是说计太师的手下围住了悦心堂么,那么,我偶然发现真相,也是十分正常的吧。”

    她语调轻柔地安抚着崔珍娘,明亮的眼睛温柔而宁静。

    崔珍娘感激涕零地拜谢后离开,一出大门,便再度蒙上面纱,垂着头登上一辆没有任何标记的马车,匆匆地离去。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甄珠叹息着转身。

    崔珍娘的可怜与卑微她都看在眼里,但那都与她无关,但她仍旧庆幸崔珍娘告诉了她实情。

    如果方朝清真的为了保护她而承受着压力的话,她的选择必然就要改变了。

    回到书房,看着给阿朗写了一半的信,甄珠将信纸收了起来。

    或许,这下真的要去京城了。

    ***

    马车上,崔珍娘愣愣地倚着车厢一言不发,崔妈妈陪她一起坐在车厢里,见她这副模样,着急地问道:“小姐,那女人没答应?”

    崔珍娘眼珠转了转,旋即轻轻摇了头。

    崔妈妈拍拍胸口,松了一口气,旋即恶狠狠地道:“哼,算她识相!”

    崔珍娘依旧不说话。

    崔妈妈又讨好地道:“小姐啊,您还是心太软,这种勾搭人家爷们儿的贱蹄子,您竟然还给她脸面,依老奴看,就该好好收拾收拾她!打从一开始,要么『乱』棍打死,要么划了她那张漂亮脸蛋儿,卖到窑子里去,看她还拿什么勾引姑爷!”

    “反正她一个没亲没故的单身女人,收拾她还不跟收拾个小猫小狗似的?”

    崔妈妈愈发觉得自己说地极有道理,脸上不由『露』出得意洋洋的表情来,肥胖发皱的脸愈发显得庸俗不堪。

    崔珍娘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目光里有些嫌弃。

    崔妈妈犹自不觉,又继续念念叨叨着,越说越气似的,从骂甄珠怎么折磨甄珠,到怎么折磨怎么收拾自个儿丈夫在外头那些狐媚子。

    “小姐,我跟您说,这些贱蹄子就是欠收拾!看到个有点儿钱平头正脸的爷们儿,就恨不得tuō guāng了衣裳巴上去,尤其那些窑子里出身的,那可真是一点儿脸面都不要的,你要是手段不狠,她们就爬你头上!”

    “我家那死鬼,当年在瞒着我在外头养的几个小『妇』,一个比一个猖狂,可最后咋地?还不是被我全收拾地服服帖帖的,大气儿都不敢喘一下?后来跟着您离开京城,全被我一个个地发卖了!我家那死鬼,往后也都老老实实地,别提多听话了!”

    提起当年的威风战绩,她愈发得意起来,老脸亢奋地通红,仿佛打了胜仗的大将军似的。

    崔珍娘忽然轻笑了一声。

    “崔妈妈。”她叫道。

    “哎,小姐。”崔妈妈忙不迭地应声。

    崔珍娘眼里带着淡淡笑意:“我记得,前几年刚到洛城,您丈夫不还包了个戏子?您还为此跑到人家戏班闹?”

    崔妈妈一愣,顿时老脸一红,旋即又忍着脸红,一脸不在意地挥挥手道:“嗐,好几年前的事儿了!如今他可老实了,玩心收了,外头没一个女人!”

    崔珍娘笑意未收,只是淡笑变成讽笑。

    玩心收了?是玩不动了吧。

    她把身子倚在车厢上,眼睛半闭着,不再说话。

    身子真是越来越不行了,只是出来这一趟,做一场半真半假的戏,便叫她浑身骨头都酸痛无力。

    似乎是为了找了方才的面子,崔妈妈又反反复复地说着方才那些话,又想出许多种法子,教崔珍娘怎么收拾如甄珠那般“勾引爷们儿的贱蹄子”。

    她粗嘎的声音像只老母鸡一样,偏偏还一直不停地说,说地崔珍娘眉头大皱,睁开了眼。

    “崔妈妈。”她叫道。

    崔妈妈立刻停止说话,脸上扯起笑应声:“哎!”

    崔珍娘轻声道:“你知道,为什么你丈夫在外头不停有女人,而我的清郎却没有么?”

    虽然崔妈妈一口一个甄珠“贱蹄子”,但她们两个都十分清楚,方朝清和甄珠相识以来,或许双方真的彼此有些意思,却绝对没有任何实际上的越轨行为。

    在崔妈妈嘴里,方朝清自然也是清清白白毫无差错的,全都是甄珠不要脸勾引姑爷。

    所以,说方朝清在外面没女人,自然也是行得通的。

    但,怎么突然这么问?

    崔妈妈心里打了个突,忐忑地看向崔珍娘。

    然后,便见崔珍娘微笑对她道:

    “因为,我没你蠢啊。”

    崔妈妈“啊”地一声,眼睛大睁,嘴巴大张。

    这样子,显得更蠢了。

    崔珍娘不耐烦看她这副蠢样子,再度闭上了眼,只是手却不由探进袖子,『摸』到那方藏在袖子里的手帕。

    丝滑的素『色』手帕,正是方才在甄家,甄珠安慰哭泣的她时递过来的那一张。

    因为沾了她的泪水,手帕有些黏糊糊的,可是,她却没有出了门便把它扔掉,反而下意识地放进了袖子里。

    脑海中浮现出那女子的面容,明亮的眼,挺翘的鼻,红润的唇……那五官美丽地惊人,尤其那双眼睛。

    仿佛盛满了和暖的春光,温柔又宁静,看着她的眼神,没有一丝异样的情绪,仿佛看着的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人。

    就好像当年,初见她时的清郎一样。

    真是叫人喜欢啊……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害她啊。

    想要抓牢男人的心,最蠢的法子就是对付男人外头的女人,如崔妈妈这般,就算她对付得了一个、两个、三个乃至更多个女人,她还能杀光卖光所有的女人么?

    猫儿偷腥,不会因为你把门外头小河里的鱼都捞光了杀净了就不再偷腥。

    问题本来就不出在鱼上,而是出在猫儿上。

    要么换只猫,要么把那只偷腥的猫儿牢牢地绑在身边,它才能不偷腥。

    她一直牢牢地绑着清郎,叫他哪怕美人投怀送抱也能坐怀不『乱』。

    所以她从不用像蠢透了的崔妈妈一样,去对付外头的鱼。

    可是,这次,不一样了啊……

    清郎竟然为了她连自身的安危都不顾了,失了心一样地护着她。

    叫她怎么忍受。

    没办法放弃清郎啊,放弃了她要哪儿去找更好的人呢?

    所以……

    她『摸』着丝滑的手帕,丑陋畸形的脸上『露』出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表情。

    真是对不起呐。

    ——虽然你那么叫人喜欢,却也只能麻烦你离开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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