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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4章 王者天下 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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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云提着烤好的野味走进石室。这些日他猎的野味总是在洞外清洗熏烤好后再带进洞来,以免石室内混进那些污秽之气污了调配好的珍贵药材。径直坐在唯一的躺椅上咬着香气四溢的兔肉,吃了几口他忽然停住了嘴,头缓缓朝不远处的床转过去,随之,他便仿佛限进了一片光芒闪耀的深海中,看到了一双比九天星辰更绚丽比午夜幽兰更惊艳的眼,此刻,这双眼正对着他微笑。

    然后,他听见这双眼的主人用微哑的嗓音与他商量道,“我饿了,可以把你手上的肉分我一块吗?”

    沐云咕噜咽下嘴中兔肉,保持原有姿势正对着那双眼,默默无声,惊喜、放松、恼恨、担忧诸多神色闪过眉际,但只一刻,他将手中兔肉放下,起身,走到那刚刚苏醒过来的人面前,心中所有的情绪在顷刻间压下,语声里唯有近于冷漠的平静。

    “你才醒过,暂不宜食荤。”

    听见此语,床上方醒之人明显露出失望神色,意识重新回转,他只有两种感觉——身体极度的无力,腹中强烈的饥饿。沐云看了他一会儿,转身进内室拿了什么东西出来,继而出了洞口,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光景,人又重回,手上端了个黑乎乎的瓦罐。走到床前,二话不说,将床上的人稍稍扶到自己胸前,便将罐嘴对准江远的嘴喂,江远也不挣扎,就着罐嘴咕噜咕噜将罐中飘着异香的药汁喝了个十之j□j。

    又被沐云扶持着躺下。

    “很香的药。”江远闭上眼评价。

    没人答他的话。半晌,一个沉冷的声音带着讥讽之调,“你——黄泉归来,就只有这句话?”

    “嗯?若不,我还须得说些别的什么?”

    床上那张玉般莹透的面庞,依旧苍白,但那苍白中多出的一丝红润血色,是真实存在的,已并非他曾经自欺欺人地用手指制造出的迷惑自己的假象。沐云专注地看着那排细密浓黑的睫毛随着主人的气息而微微翕动,手不由自主地抚上那排黑羽,感受着它在自己掌下颤颤地微弱地张合,然后笑了,声音缓缓地,宣判般,带着让人不可违逆的决绝,“我曾经说过,我想要的东西,即使老天也无法夺走。”

    如此霸道之言语,并未引起床上之人的反应,他静静在那只手掌的抚弄下闭着眼眸,仿佛已经由于疲惫而睡着了。

    “不想开口,还是已经无话可说?”

    良久,床上的人似乎被这目光紧逼得无法再沉默终于发出了声叹息。“你想让我说什么?”

    “譬如——谈一谈随王殿下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是我,有何感想?” 沐云收回手掌,拉长语声悠悠道,“可惜?懊悔?徒费心力终究还是落在我手中。原来,睿智英明的随王也会做这种毫无裨益的可笑之举。”

    床上的人睁开眼来,看着他,微微笑道,“从前,有只猴子,一路被猎人追杀,逃至山崖已无路可逃,猎人堵住来路,得意地笑着在它身后放了个铁笼,并敞开门向他招手让它乖乖进去,猴子觑准了山崖另一边的悬挂而下的藤条,只要抓住藤条它便可以脱离猎人追杀逃到对面山上继续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其实猴子知道藤条距离它太远,但猴子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去抓那远处的藤条……最后它终究没能抓到,跌下了山崖,摔得粉身碎骨。猴子死后魂魄进入阎罗殿,阎君问它:‘你跳之前难道没想过你有可能抓不到那根藤条会摔死吗?’猴子回答道:‘我当然想过。’阎君不解地问:‘既然知道,为何还要自寻死路?’猴子答:‘我跳出去只有半数机率会死可我不跳却一定会死。’阎君听了于是很惋惜地对那猴子道:‘其实那猎人他并非想杀你,只是见你独特想抓了你豢养,如何,现在听了觉得自己死得很不值吧?’阎君说罢本想看看猴子后悔的模样,哪知猴子仍是一脸坚定地摇头:‘我并不后悔,被人豢养对于我来说与死无益。与其要我自己走进牢笼,还不如放手一搏,或许能得生机。’”

    ……

    ……

    “故事说完了?”

    “说完了。”

    “既高傲又愚蠢的一只猴子。”沐云坐在床沿用手指轻掸着被上的灰尘似不经意地评价。

    “我倒觉得他只是很倒霉罢了,若是它抓住了那根藤条它就能继续去另一边山上继续过着悠悠自在的日子了。”床上的人也很认真地谈自己的感想。

    “可是它没抓住。”沐云好心地提醒他。

    床上的人似无比惋惜地叹道,“所以我说它是只倒霉的猴子啊。”

    “哦?是这样啊,那么,我尊贵的随王殿下——”沐云低下头,看进那双睁开的黑色琉璃中,“你觉得你比故事里那只猴子如何?”

    江远脸上泛出一个比黄莲还苦几分的笑来,“我?只是幸运地比那猴子更倒霉上几分罢了。”

    看着那笑容,沐云蓦地沉了脸,双手缓缓握住那露在被外毫无遮掩的脖子,“还记得不久前你离开飘香楼时我说的话吗?”

    “记得。”江远叹息着,“如果再落入你手,便废了我武功挑断我四肢筋脉让我再不能逃离。”

    “如今你性命都是属于我,还想逃么?”

    江远摇摇头,似乎很不满那双扣在颈上阻扰他呼吸的双手,想驱离它,可那双有力的手纹丝不动,依旧捏着他脆弱不堪的脖子。

    “还想再逃吗?”沐云收紧双手再次问。

    “不想……”江远微微张着嘴,刚回复不久的呼吸显然已有些吃力。沐云冷冷看着那由于呼吸开始艰难而微微张开的双唇,仿佛是要将人魂也要吸进的诱惑,手上一再地用力而不自知,直至那张清雅的脸忽而间显出秀丽的嫣红,沐云神思猛醒,低伏下头靠近那人耳边,用低沉得只有气息震动的声音一字一句道,“你若再逃,我会真的把你杀、了。”

    缓慢而强烈的气息仿佛鼓动到了心中最脆弱柔软之地,带得心尖那处也随着那话语轻颤。江远努力平息着自己的呼吸,望着上方那双俯视着自己的、变得无比幽蓝的双眼,暴虐的、热烈的、绝望的、压抑的,如此多的表情竟会同时出现在这样一双深邃幽蓝的眼中,让他觉得牵动其中任何一种都会与痛深深相连。

    “江远,你想死吗?”

    江远调整好自己的呼吸,然后毫不躲闪地看进上方那双变得异常深邃的危险蓝眸,展颜一笑,“不,我怕死。”

    上方的男人愣了一愣,然后狠狠吻上了那色泽浅淡的脆弱双唇。

    苍白的唇不可思议的柔软、温驯,完全没有一丝一毫想要躲闪的迹象, 这让上方俯身拥吻的男人在长时间j□j的压抑后瞬间在心里产生了一种想要尽情肆虐的恶意冲动。扣着脖颈将毫无抵抗力的人拉近狠狠压在身下,蛮横地敲开那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的双唇,然后狂风一般卷进了那片柔软之地,用舌头狠狠地、泄恨似地在那滑腻温软的口腔里冲撞扫荡,只想把这人吸入身体,不想让他思考不想让他呼吸。

    **几乎让理智全失,当发现有异时身下的人早已昏迷。沐云怔住,猛然间才意识到自己扣在江远颈上的手竟一直未曾松开,灼烫般将双手松离,白皙的颈上露出的那道勒痕触目惊心。

    男人握紧双手,用力地闭上眼。刚才怎么了,竟想杀了他不成。

    江远再次醒来,是在沐云为他用内力调息整整一日后。体内流转的融融暖意让他异常舒服,他知道这是从背脊源源不断传来的雄浑内力所致,嘴中发出了声模糊的语调,感觉到身后的人迅速来到他面前,睁开眼,朝那张五官深邃的面庞凝神注视片刻才道,“你好像累了。”

    沐云见他已苏醒,也不多说自床上下来径直走到一旁盘腿坐下。

    再强健的体魄高深的功力,也抵挡不住不眠不休的内力损耗下,他确实累了。

    刚苏醒的江远目光始终凝注在他面上,不久忽而喟叹,“沐云……你执著于我这副皮囊,却又为何肯如此为我耗尽心力助我恢复?”

    调息中的人眼中闪过一抹怒色,却又瞬间冷笑起来,“随王殿下不必过虑尽管放心,待你身体好过五成,我自会用消玉丹毁去你功力再打断你全身筋脉,好好享用你这身体,这样你可满意?”

    江远知道他触怒了这个男人!暂时识趣地闭了嘴,一双眼却定在对方身上久久不离,眼中光芒闪耀,不知想着什么,渐渐出了神。

    到了暮色时分,沐云调息过后又饱饱睡了一觉,体力精神恢复不少,人看上去神清气爽的。可怜江远自苏醒后整日除了那一大罐药半片紫灵芝外还未吃过任何东西,此时胃中早已空得难受。当再次看到沐云手上那一罐子冒着浓烈异香的不明物体,他不由得苦恼地皱起了眉。

    “你……能不能将这罐东西换成别的什么?譬如,一只烤得色泽透黄的野兔,或者是山鸡,哪怕一小块也行……”

    “不行。”端着药罐的男人无情地打断他。

    江远眉皱得更深了,这罐东西虽然闻着异香扑鼻可喝下却是不堪回味。见他一脸难以忍受的模样,沐云耐不住粗声道,“真不识好歹,那些江湖中人争得头破血流丢却性命恐怕也难得到的东西你居然不要!”

    沐云在为自己辛苦培育的数棵紫灵芝不平,狠狠地捏着江远的下颌,满脸恶状地问,“你到底喝是不喝?”

    于是,江远二话不说,张嘴,乖乖喝下,喝完,还咋咋嘴,对紫灵芝的主人道,“紫灵芝,真好喝啊~”

    夜间,沐云在床前的石桌上点了根大大的松香蜡,照得整个室内一片暖暖的晕黄。江远精神似比白天要好了不少,一直靠在床头看沐云从内室出出进进拿各种药物。

    “这里似乎是你的发迹之地。”江远笑着打趣忙着调制各种药品的男人,心里着实很想将这地方打量一番,可惜自己目前没有下床的体力,甚至连平日诸事小到进食尴尬到如厕都得拜托这个人,想想还真不是一般悲惨。见沐云毫不理会他,江远不由叹了口气,“沐云大将军,你真想用饥饿来杀死你的对手吗?”

    沐云放下手中一堆的****罐罐,目光终于看向他。

    江远赶紧抓住机会,抬起手指指自己咕咕叫着的肚子,“我饿了,真的。”

    之前他受伤后昏迷的十多天里都只是依靠药物来维持身体所需,未曾进食,如今醒了难免会感觉腹中饥饿难忍。沐云看了他一会儿,站起来道,“日间还剩半只兔子,我去给你烤一下。”

    江远那个喜悦啊,恨不得赶快将那兔子吃进嘴中才好。笑逐颜开,却发现说要去烤兔子的人愣愣地站住盯着自己,不由诧异,“怎么了?”

    沐云表情尴尬地咳嗽了一下不声不响地出洞生火烤兔子去了。

    不久,沐云果然提着烤得透黄的兔肉进来了。却只撕了小块下来递给江远。江远知道自己重伤初愈不宜食荤,也不多说,拿了那小块兔肉吃将起来。沐云不远不近地靠在桌边一直看着他。江远吃完,心满意足,任沐云替他拿巾子擦嘴扶他躺下歇息。沐云自拿了被褥物事在离床不远处的地上铺好,也睡下了。

    山谷的夜,异常的静寂,洞外不知名的小虫鸣声入耳来格外清晰,江远扭头看不远处地下仰面而睡的人,心中泛起一股不可思议的、从未有过的奇异感觉。此时,他的心竟然感到从未有过的平静、安逸。仿佛此刻那个躺在地上距他不过五步之遥的男人并非他一生之劲敌,而是可以让他完全委以信任甚至可将生命与之托付的平生挚友。

    不知是感觉到一旁凝视的视线还是一个意外的偶然,本自闭目睡着的人忽然睁开眼,扭过头,四目相交的霎那两人均是一怔,江远朝着远处的人翘起嘴角。

    “大概是日间睡多了晚上倒睡不着了。”

    沐云静静看着他,眼神清醒,显然也一直未入睡。

    江远挪开视线,仰面躺回床上,静静听着外面的虫鸣,静了许久,出声叫道,“沐云……之前我意识迷离前那一刻,脑中竟然闪过你暴怒的脸,那一刻竟然会想自己若就这样死了你不知会怒恨成什么模样。”

    静夜里江远澄澈的声音带着微微的迷惑,强烈地鼓动着听者的耳膜,一瞬间,他似乎连自己的呼吸也无法控制了。

    偏偏江远不想放过他似的,指着床头一个小巧的锦盒道,“这个……你一直带在身边吗?”锦盒虽小,却是异常的轻巧精致,这锦盒自他醒来便一直放在床头,看得出来显然主人十分宝贝盒中物事。

    沐云哼了哼,不想回答。

    江远拿出那盒中的丝绢,展开,看了看,啧啧赞道,“人都道飞云阁主武功天下第一,却不知他画工也是独步天下。”想象力更是丰富,明明这是他昔日在飞云阁易容时之神情,画画之人却仅凭想象便巧妙地将这神情融进了他的原本容貌中。

    “对了,我一直不解为何当初这画会流到柔然国主手中?”

    长夜漫漫,随王殿下无心睡眠,闲闲无聊之际和地上的男人扯起了闲话。

    沐云本打算不开口,听他问到这个,不知为何表情突然尴尬起来,恼怒道,“问这么多做什么,真这么闲还不如想想如何从我手中逃出去。”

    不知为何突然就踢到了铁板,江远立刻噤声,可这夜实在太静了,静得他一个人根本无法睡着。又或是之前数十天睡得太久,总之不久后我们随王殿下又开始了他的午夜闲谈。

    “秋月回去后还好吧?”秋月那丫头刚开始满腹怨恨,连话也不想和她多说,后来气消了却终因思念故土江远派人将她送回燕鹄。小丫头走时还一步三回头地极为不舍。

    “……嗯。”

    或许是夜太澄静,连一直处于喧哗争斗中的心也跟着静了,在几近重生的苏醒后的夜晚,江远脑中浮现着往日那些最微小最不起眼却也最舒适最安全的那些人和事。

    “碧虎越来越胖了,府里的人很喜欢它,常喂它东西吃,可它偏偏爱往厨房偷东西,害得府里的厨子一见了它就怕。”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江远躺在床上微笑。

    沐云一直静静地看着他,听着他道着那些平日他绝不会提起的事情,忽然间,坐起身来。江远朝他看了看,身体向里挪了挪道,“如果你不做什么,我不介意你睡上来。”

    山谷石洞中,夜间地上潮气慎重,而这床也够宽,睡两人完全没问题,而更重要的是它比地上显然不知舒适多少倍。

    沐云在地上坐了会儿,不知何故地咬咬牙,抱起地上的被子,起身,在江远的旁边躺了下来。

    呼吸着近在咫尺的气息,两人一阵默然。忽然,沐云靠近,手臂横过江远腰间将他拉进自己怀中搂住,江远瞬间身体一僵,还未挣扎,沐云便道,“别动。”

    沐云将头靠在他肩上,用下颌轻轻擦着他的脸颊,轻声道,“你昏迷前那一刻想到的是我——我很高兴……”

    “……”

    在那昏迷数天中,即使无法动作无法言语,但这曾经温柔地呵护温暖地包容过他的熟悉气息,他的身体不会错认。

    在这熟悉的怀抱中,江远很快入睡。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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